听雨、半缘君

邀月(47)


自打前几天从老于的办公室回来以后,韩越就像变了个人似的,天天无所事事地守在楚慈工作的单位门口。仿佛前一段时间忙得脚不沾地的人不是他一样,无论楚慈什么时候从窗子口往外头看,都能看见雪地里静默在停车位上的越野车。

这么久而久之,就冲这么拉风这么贵的车,研究所里的人不认识他都难,好在大家只是猜测纷纷,一直没有亲眼看见单位有什么人上过那辆车。

只是它就这么早上来晚上走,准时准点风雨无阻,实在引人遐思。

今天晚上下班的时候已经有点晚了,楚慈正在更衣室换衣服,就听见外面几个同事结伴去吃夜宵,一边走一边闲聊——

“你们说,那车会不会是咱们某位领导的私人座驾吧?”

“不能吧?咱领导坐办公室的,和这大吉普不搭啊。”

“也是——不过它这样子,多少天了也没见等着谁啊?”

“或许是咱们没看见也说不定……”

“啧,真帅啊……”

楚慈换衣服的动作不自觉地放慢下来,等到门外的人都走远了,已经听不到脚步声,他才拎着自己的电脑包,从容不迫地走出来工程所的大门,向着外面绚丽的霓虹而去。步行了大约五分钟,楚慈脚步一顿鞋尖一拐,鬼鬼祟祟地走进了一片建筑物的阴影里,果然,一分钟以后,那辆万众瞩目的吉普车就悄无声息地滑了过来。楚慈不动声色地观察一下四周,然后这才“滋溜”闪进了副驾驶。

车里,韩越把着方向盘,久等却没什么不耐烦的样子,殷勤地接过了他的电脑包安置好。

“我订了一家铜锅涮羊肉,咱们去吃吧?”

“行——孩子呢?”

“他啊,放爷爷那了。”韩荆小朋友早就已经放假了,这会儿在大院里撒欢,不知道多快活呢,根本没心思搭理他这对不靠谱的父母。

大街上车水马龙,川流不息。华灯绚丽,流光溢彩。市中心商业街附近的一家私房菜门口,已经陆陆续续地停了不少车,韩越到的时候不早不晚,他的吉普在一众价格参差不齐的家用轿车格外醒目,恭候已久的店老板立刻迎了上去。

老板笑得满脸开花:“哎呦韩二少,您可算来了,里边请,里边请,这位是……?”

楚慈余光瞄着韩越,脸上却是个平易近人的笑模样:“鄙姓楚,楚慈。”

韩越心头一紧,赶紧顺着楚慈的话往下接着说:“哦,是,朋友。”

老板心念一动,现在韩家的那位嫡出的金疙瘩、韩越膝下的小少爷的生母,听说就是姓楚。

那……

“楚先生,幸会幸会,里边请。”言下的巴结之意是溢于言表。

韩越有心保持现在融洽的气氛,他哥俩好的搂住楚慈,跟着这位姓徐的店老板不紧不慢往里面走。

大堂里几十桌热火朝天,他们在周遭食客偶尔好奇的打量里拾级而上,去往早就留好的包间。

吃正宗的铜锅涮羊肉,照例先上老三样。别的楚慈不感冒,他只乐意尝几口冻豆腐。韩越对他这挑嘴的毛病是见惯不怪。

羊品质好,是内蒙来的阉割后的绵羊,肌理红白相间,肉片薄如蝉翼,由刀功特别好的老师傅手工切了新鲜的码在盘子里一盘一盘端上来,鲜香美味,冰冻的根本没法比。

韩越给他调了个特别好吃的麻酱碟。楚慈接过了尝了尝,很给面子地露出了个笑脸。

热气腾腾,袅袅升起。

韩越心情肉眼可见的愉悦,甚至还想喝酒。

“别,那么晚了,宿醉头疼,你还要开车。”

韩越幸福得几乎有些飘飘然:“哎,没错没错,你看我。”

但是楚慈总有让他遵循万有引力定律的法子,他搁了筷子,用公筷烫了几片放进韩越盘子里,顺理成章地问:“怎么样?龙处他没事了吧?”

韩越心里美出来的泡泡全军覆没,他收敛了一点自己的高兴,耐着性子回答:“没事了,老龙已经找到他了。要不了几天就能回国。”

“那……”

楚慈本来还想打听点什么,韩越却岔开话题道:“老师什么时候上这儿来过年?定了日子吗?”

“……”楚慈本来没打算告诉他,但是韩越的眼神太明亮太有压迫感了,半晌他还是说了实话,“这个周四,下午六点的火车。”

“行。”韩越礼尚往来地给楚慈涮了不少菜,只留下了一个模棱两可的单音。

楚慈拿不准他要干什么,既有点焦急,又怕自己是自作多情。他踌躇了半晌,终究没有说出更绝情更伤人的话。

——至少,今天这一顿饭是韩越的心意,所谓“吃人嘴软”,他不忍心在这种场合泼人家冷水。

韩越想必也是拿捏住了他的这个性格特点,在一个并不敏感的范围里,一点一点地试探他的底线。这样的被动让楚慈心里有点不舒服,但是并没有到爆发的程度,就如同隔靴搔痒。

吃过了晚饭,韩越照例送楚慈回去。其实,起初楚慈是不答应的,但是韩越很狡猾地说,这是谈恋爱里必不可少的一步。众所周知,如何与人恋爱是楚慈罕见的知识盲区,他又没有可以说这么私人的事情的朋友,甚至上网问了也没有发现什么破绽,于是只好半推半就地被韩越牵着鼻子走。

“我明天早上来接你,儿子说想去看动画电影,下班之后咱们一起去吧?”

楚慈有点无奈,这他还能说出拒绝的话不成?但是他的性格注定也不会任自己一直被动下去。所以,他睡觉之前打了个电话去韩家大宅,指名道姓要自己的好大儿听电话。父子俩神神秘秘地不知道说的什么,反正韩荆小朋友躺进被窝里的时候,整个人还是笑着的。

韩越问他,他就装睡。

韩越顿时有一种被盟友背刺的荒谬感,总觉得有哪里不对。

果然,第二天,韩越就去买了个爆米花的功夫,的电影院大门口,除了自己的老婆孩子,还有无所事事的楚汐。

而自己的好大儿正扑在这位名义上的“大伯”怀里,笑得牙不见眼。

韩越:“……”

楚汐端着八风不动的笑脸,温和地地看过来,用一种非常意外的、惊讶的语气跟韩越打招呼:“啊呀,在这都能碰见韩二少,真是太巧合了!”

韩越嘴角抽搐:“……巧。”

楚汐就好像完全忽略了韩越的排斥一样,亲亲热热地接着他的话往下说:“既然都这么巧了,我想您一定不会介意我陪着我的弟弟和侄子一起看个电影。”

韩越矢口否认:“哎!……”

楚汐笑容愈盛:“您这是答应了,楚慈啊,咱们走吧——韩二少,您还站着干什么?跟上啊。”

韩越:“……”

楚慈余光一直留意着韩越的反应,他仔仔细细地观察过韩越僵硬的表情,掩饰性地从楚汐的臂弯里把孩子抱出来。正好,楚汐在兴头上,空出来的手顺水推舟勾住了楚慈的肩膀。

这么看,的确比韩越这个“前夫”要更亲近。

“……大公子今天出来,怎么郑平没有作陪吗?”

“我一贯是不耐烦别人像个牛皮糖似的贴着我走的。他也比较有自知之明,这是个很难得的优点。韩二少,您说是不是?”

韩越在心里恨不得掐死这小白脸,但是嘴上还是保持了基本的礼貌:“有自知之明固然好,但是也得看是什么地方什么情况,偌大一个北京城,大公子人生地不熟的,还是要谨慎点——您说是不是这个意思。”

楚汐颇为赞同地颔首:“说的是。走吧,电影要开始了。”

……

他们一行四人订的都是一号厅的票,从检票口到观影厅要走过一段距离,楚汐有心破坏韩越的好事,于是跟楚慈提议,说晚上去他家吃饭,有新鲜的青衣鱼和刚刚送到家里的野味。

哪知道韩越这人贼精贼精的,从刚才进门开始就一直防着这一出,信心满满地回绝道:“不了,大公子的好意楚慈心领,他今晚得和我一块儿吃饭。”

楚慈本想拒绝,但接着韩越提出了一个他没法说不的邀请:“我可以带你去探望龙纪威。”

楚汐冷淡的面相一滞。


几天后。

“你恢复得怎么样?伤口没有继续恶化吧?我听韩越说……”

龙纪威从楚慈带来的果篮里挑了一个橘子递给玄鳞,示意他剥皮,一边漫不经心地打断他说:“没事,你别听韩越夸大其词,他看我不顺眼很久了你又不是不知道,巴不得我早死。”

楚慈:“……”这话没法接。

“你今天来找我干什么?”

“……探病。”

“正好,陪我说几句话吧,这住院的日子老子都闲出鸟了。”

老龙见缝插针地犯贱:“哦亲爱的你忘了吗?你本来就是有鸟的,和闲不闲没有关系……嗷——!”

楚慈看着眼前飞过去的苹果,很可惜的样子:“冰糖心,我挑了挺久的。”

龙纪威:“没事,他自己会吃完的。现在,出去。”

被打成半边熊猫脸的老龙:“……”

赶走了碍眼又碍事的非人类宠物,龙纪威这才转过头问:“你最近怎么样?听你话里话外的意思,韩越还纠缠不放呢?”

楚慈沉默了,半晌才叹了口气。

龙纪威从鼻子里哼出来个气音:“我就知道——你怎么想?”

这回楚慈沉默的时间更长了,好半天才磕磕绊绊地说:“我……我不知道……”
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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